盗梦4分钟:幻境逃生(大结局)

回到圆十二与宋建新的那个梦中。

宋建新一直都在聊着一些有的没的,太久没人陪他说话了,算起来有将近23年了。这23年宋建新一直孤独地生活在梦境世界,这个世界和地球是相同的,城市道路,湖光山色都是一模一样,只不过这个梦境世界里只有宋建新一个人,他活成了世界唯一的孤独。

好不容易见到了圆十二,好不容易他再也不需要自言自语。

吃完饭二人离开餐厅,上了那辆桑塔纳轿车。“现在我们去哪?”圆十二问。

宋建新说他想去冰岛看看,“我经常去那里,去那个黑沙滩看那架飞机。从这里去冰岛直线距离几万公里,我们坐车坐船,半个月就会到。”他挂挡踩下油门,时间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空虚的数字。

太麻烦了,圆十二用意念让车加速,全程在大桥公路上飞速行驶,五分钟之后桑塔纳轿车到达冰岛。

“你是怎么做到的?”宋建新觉得不可思议。

“我是梦境师,我可以控制梦境。”

“梦境师?你……你能控制梦,进入梦里?”

“对,我就是吃这碗饭的。”圆十二解释了她的工作和2019年的盗梦小分队。

在听完圆十二的叙述后,宋建新说了一句奇怪的话,他说:“没想到23年后的‘我’成功了。”随后宋建新走下车,进入黑沙滩。

1

这里是一个无人区,黑色的沙漠上飘着雪,圆十二也下车,在他们面前停着一架巨大的白色飞机。

确切来说这架飞机没有翅膀,机身里的零件也被全部拆除,就剩下一个白色锈迹斑斑的空壳。

这是一架相当有名气的飞机,在1973年的时候,一架美军飞机由于燃料不足而迫降冰岛黑沙滩,之后因为运送飞机回国维修成本太高,于是美国人拆了机上所有值钱的零件带回国,而把这白色的躯壳残骸留在了冰岛。

这架飞机就这样孤独地待在这片无人区、这个黑沙滩到如今。

宋建新和圆十二爬上飞机头的顶端坐着,看着天空上属于冰岛特有的绿色极光,宋建新坦白,“其实我是一个罪人。”

之后他讲述了整个盗梦离奇的故事,他就是徐紫盈的老公。他们两个都是物理博士。

而在1997年的时候,他们已经在研究盗梦装置了,并且无比接近成功,只不过徐紫盈的病情加重,在1997年年底离世了。宋建新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他把徐紫盈的头颅割下,保存在特殊的冰箱里。

“在徐紫盈死后不久,这个换脑的试验有了突破性的进展,进入试验阶段,我不能贸然用徐紫盈进行试验,她只剩下……头了。只有一次机会,所以,我必须用自己做实验,我需要找一个实验者。”

“你找了谁?”圆十二试探地问。

“我没找谁,是他自己送上门的,一个愣小子,十七八岁,说自己叫什么罗哥罗哥的,哦,罗开依,呵呵,社会混混,看上去傻乎乎的,吸毒吸得没钱了,跑来我这里打劫,结果毒瘾发作抽风,当场昏了过去。”

罗开依博士?!

圆十二回想起在之前有个叫王诚的客人,是罗开依博士的朋友。王诚也说了罗开依博士在十七八岁的时候和他都是混混,倘若换脑是真的,这也就解释了一个混混怎么会一夜之间跑去学物理,只用了几年时间成为物理博士。(详见:《盗梦4分钟:失忆》)

“那么后来呢?”圆十二问。

“这真的是老天送给我的实验品,我就把这个罗开依拖到实验室,在他身上插满仪器,戴上头盔,然后我自己也戴上头盔,我按动了开关,很顺利,我应该进到了罗开依的身体里,那个罗开依也进到了我的身体里,可惜出了意外。”

宋建新停顿了下,“我……我被他的身体排斥了。”

此时真相已经揭晓:

在1997年,宋建新和罗开依进行了一次换脑。换脑是成功的,物理教授宋建新的脑电波占据了罗开依的身体,变成了罗开依。

而那时候的小混混罗开依的脑电波进入了宋建新的身体,变成了宋建新。

所以后来警察在宋建新家里找到了徐紫盈的尸体,种种迹象表明是宋建新杀了徐紫盈,所以宋建新被抓了,但其实那个宋建新是混混“罗开依”,他当然否认了杀人,他也不知道做了什么。

他莫名其妙地被关进精神病院治疗了23年,他根本没病,他本来就是“罗开依”,他没杀人,他不是宋建新,只不过他解释不了这件事,他只能被人当成一个人格分裂的精神病患者。

再说“宋建新”在成了罗开依之后,发现换脑手术是存在风险的,于是保存好妻子徐紫盈的头颅,继续寻找方法。

为了百分之百地实验成功,他需要钱,他创造出了新的盗梦头盔,创造出了梦境研究公司,将换脑改了个方式,时间控制在4分钟,变成了盗梦,以此赚钱。

同时他发现九眼灵珠可能对于控制“换脑”稳定和复苏“徐紫盈的头颅电波”有作用,于是他不断地想找齐九眼灵珠。

这就是真相,罗开依博士其实一直都是宋建新。

那么现在圆十二在梦里看到的这个“宋建新”又是谁呢?

天才和疯子常常只有一线距离,物理教授宋建新是个天才,他体内一直都存在两个人格,一个本我和“另一个我”,当换脑之后,本我进入了罗开依的身体,而“另一个我”被排斥,留在了原来的宋建新大脑中,只不过是被放逐了,被遗忘了。

根据统计,人的大脑只有百分之十是被利用的,有百分之九十是未被开发和唤醒的,所以那个被放逐的“另一个宋建新”,应该是到了这片孤独的、不被想起的流放之地,整整23年。

“当你想改变一个人的时候,就同样有被这个人改变的可能。”宋建新自言自语,“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命运让我留在梦境里,这里就好像是一个时间监狱,我不会老也不会死,但是永远孤独地只有我一个人。”

他抬头仰望天空,此时梦境即将结束。圆十二离开梦境,宋建新坐在冰岛无人区的白色飞机残骸上,再次变成了孤独的一个人。

2

304的屋子里头,距离梦境结束还剩下6分钟。

冰箱里的徐紫盈说:“你以为在别人(江疏玥)的身体里我就很好受吗,每到闪电天我的头就痛得厉害。”

“江疏玥去哪了?”

“我真的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我他妈不关心这个,我就想问你,江疏玥去哪了?!你们把江疏玥怎么了?!”肆明明站起身,对着冰箱咆哮。

“你对着一个冰箱都学不会冷静吗?呵呵。”

“好好好,对不起,对不起,求求你告诉我,江疏玥在哪,她……她的脑电波在哪,可以吗?”肆明明跪下来。

“死了。”

“什么?”

“我听我老公说她的脑电波消失了,没了。”

在之前山中小屋内,宋建新和罗开依换脑的时候,江疏玥进入梦境,罗开依在梦境中将江疏玥推出记忆火车,这就造成了江疏玥的脑电波短路消失。然后罗开依通过手术让徐紫盈成功入驻江疏玥的大脑。

“不可能!这不是真的!不会!不会!”肆明明不敢相信。

“好了,我说完了,现在轮到你帮我了。求求你打开冷冻柜,让我出去,让我死了,让我灰飞烟灭好不好!我真的不想再被困在里头了,求求你了。”

这是徐紫盈的心里话,23年了,她做了23年的一道电波,终于借体成人。可是这更令她痛苦,她与江疏玥的大脑产生排斥,这让她非常难受,吃不下东西,开始掉头发,每到闪电天头就像要炸开一样,生不如死。她撑不下去了,她想要一死了之。

“不可能,一定有办法让江疏玥回来的。”

“有!有!你打开冰箱,杀了我,然后……你……可能可以……让江疏玥回来,对!”

其实是不可能的,徐紫盈随便找了个借口,她太想获得解脱了。

对!冰箱,肆明明来到冰箱前,他决定打开冰箱帮助徐紫盈,他呼了口气,闭上眼,心中默念:5,4,3,2,1……

开始吧!

肆明明手抓着冰箱的拉门,他拉开冰箱,一团白色的雾气冒了出来,在雾气散去后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头盔。

女子的声音不见了。徐紫盈的声音不见了。

她走了吗?她消失了吗?

肆明明刚睁开眼,忽然他的头部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敲了一下,晕了过去。

3

现实世界中,在屋子里有三个人,一个是躺在床上陷入昏迷的“江疏玥”,一个是趴在地上肆明明。

还有一个是罗开依,他手里拿着一根铁棍,刚刚他本来是要去山中小屋的秘密实验室,车开出不久之后他发现了肆明明的摩托车,于是又返回。进屋之后他看到了正在盗梦的肆明明,看样子肆明明应该是知道了什么秘密,不行!

罗开依脱下肆明明的盗梦头盔,在他盗梦还没结束前用一根铁棍将他打晕,强行结束了这个梦境。

现在他要做点什么。

罗开依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应该说是“宋建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他在思索,其实23年,他已经习惯了自己的新身份和新名字,罗开依。

窗外正在下雨,伴随着电闪雷鸣。

罗开依走到床边坐下,抱着昏迷的“江疏玥”,嘴里唤着“紫盈,紫盈”。他爱徐紫盈,23年不变,他甘心为徐紫盈做任何事。脑癌在23年前夺走徐紫盈的生命,他不信命,他要改变命,他冻住了徐紫盈的脑电波,他用他的才华创造了盗梦。

等了23年,他终于让徐紫盈的脑电波进入了江疏玥的大脑,可是情况很不稳定,徐紫盈和江疏玥的大脑出现排斥,看来是必须要重新找个人再进行一次换脑了。

麻烦还不只这个,肆明明已经知道了真相,他要想一个办法,让肆明明忘记所有的事情。

其实他的本意只是想能和太太好好生活下去,可是生活又怎么会遵从每个人的本意呢?

也许在当年他和罗开依交换的时候,是把自己“恶”的人格带进了罗开依的大脑,而“善”的人格被遗忘在谁也不知道的梦境。

现在也只能这么做了,他有了主意。

他将肆明明和“江疏玥”都拖到了车上。将车开到了山中小屋的秘密基地。

4

肆明明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房间里,四周的墙壁是用白色软海绵包裹着的,他躺在一张单人床上,全身绑着绷带。

“你醒了,肆明明。”一个穿着白色医生服的男子走到床前,摘下口罩。

“博士?罗开依博士?”肆明明想挣脱缠绕在身上的绷带,绷带很紧,他不能动弹,“你绑着我干嘛,这是哪?我怎么会在这,我是在你的梦里吧?”

“这不是梦,这是真的。”罗开依平静地说,“这里是医院,FF精神病医院。”

“FF是你的梦境研究所吧,怎么会变成精神病院了。”肆明明觉得可笑。

“这是真的,肆明明。你是在精神病医院,你生病了,肆明明。”

“我没病!”肆明明叫嚷,“我知道了,你根本不是罗开依博士,你是宋建新,你被换脑了,你还……你还杀了江疏玥。”

“你真的生病了,肆明明,我不是你的博士,我也不是什么宋建新。我是你的医生,精神病医生。”

罗开依用双手按着肆明明的头,将自己的脸凑到肆明明面前,瞪着肆明明的眼睛,之后他平静地说了一个全新版本的故事:

——

“你记得江疏玥?”

“我当然记得,她是我的朋友。”

“她是你的女朋友。”罗开依加重语气,“江疏玥已经死了。”

“死了?!”

“对,在一个暴风骤雨之夜被一个变态杀手杀死了,分尸了,割下头颅,放进冰箱。”

“不可能!不可能!事情不是这样的。”肆明明争辩道。

“这是真的,在江疏玥被杀死之后,你出现了精神上的错乱。你一直以为女朋友还活着,之后你被送到了精神病院,我就是你的医生,一直都是我在治疗你。”

他继续说:“还有一个叫做圆十二的,是你的护士,她每天都会来给你送药,你们会待上4分钟。”

“你一直没有好好吃药,你把药藏起来,你的精神病越来越重,你构想出了一个盗梦的世界,认为可以通过几个头盔就能进入客人的梦中,‘现实4分钟,梦境一小时’,这句话你说了很久很久。”

“还有那些客人的故事。其实客人的事都是电视上的新闻,你天天看电视的时候结合新闻片段幻想出来的。还有什么九眼灵珠,这就是你吃的九种药而已。你真的病了,肆明明,你需要治疗,我不是什么罗开依博士,我是你的医生,罗开依医生。”

“你在骗我!”肆明明愤怒地咆哮着,“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我是在做梦!”

“这一切都是真的,人生就是一场梦。”

罗开依诡异一笑,他从旁边的架子上拿起了一支针,将针里的液体注射进肆明明的体内。

之后有无数画面和片段在肆明明眼前划过,一幕幕回闪:江疏玥被杀,被割下头,圆十二是个护士,而罗开依是医生,他自己,是……是一个病人。好像……好像罗开依说的都是真的。不会,不会是这样,不可能!不可能!

肆明明绝望地叫着:“这不是真的!不是!”

之后罗开依走出房间,站在门外透过玻璃看在里屋的肆明明。

这确实还是在罗开依的梦里,刚刚那支针其实是他在肆明明的大脑里种下了一些错乱的记忆,他会循坏在这些错乱的时间和记忆中,这样他醒过来就会真的疯了。

5

之后罗开依从梦中醒来,回到现实中,看着身边戴着头盔抽搐不已的肆明明。

肆明明快疯了。而且暂时醒不过来。罗开依用绳子将肆明明绑好,将他抬下楼,装进了轿车的后备厢里。

他将车开到了山中小屋,拿起电话拨给了圆十二:“你能过来一下吗?我……我这里出了点事,我在……山上的一个小屋,还有肆明明,他……出意外了。”罗开依佯装痛苦地将圆十二骗到了山中小屋。

半个多小时后圆十二到了,进屋之后罗开依趁圆十二没注意,一棍敲在了圆十二的脑袋上,圆十二也晕了过去。

这是罗开依的第二个计划。

徐紫盈已经和江疏玥的大脑出现排斥,圆十二的大脑经过盗梦的特别训练更加稳定,圆十二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要让徐紫盈和圆十二进行最后的一次换脑。

“一定会成功的!”

罗开依将江疏玥的身体抱起,放进换脑装置的太空舱里,同时拖着圆十二到了另一个太空舱,为她佩戴上了头盔。

最后罗开依为自己戴上头盔,他需要做这次换脑的交换人,头盔内喷出浓浓的烟。他在心里默念,“徐紫盈,我们一定能够在一起。”

3,2,1,潜入梦境,换脑开始!

6

黑夜,山中小屋前停着一辆轿车,这是罗开依的车。

轿车的后备厢里关着一个人,肆明明浑身被麻绳捆着关在里头,他处于昏迷状态,确切地说一时半会他是醒不过来的,罗开依在肆明明的梦里种下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会导致肆明明精神分裂、变疯。

而现在在梦境之中,肆明明睁开眼,他同样感觉到自己在一个很狭小的空间里,好像是一口棺材。

他可以闻到潮湿泥土的味道,耳畔传来各式各样的嘶嘶声……

嘶……嘶……

他可以活动手脚,但是手脚一动就会碰到棺材盖,棺材是密封的,被钉子钉得死死的。

嘶嘶声持续,黑暗笼罩,他是出不去的,他是醒不过来的。

恐惧不断放大,绝望不断放大。这正是罗开依想要的效果,将肆明明在梦中逼疯。

现在怎么办?!

此时肆明明感觉到像是有很多蚂蚁爬在他的手臂和脚上,在小口小口地嚼着他身上的肉……

他的脑袋里甚至浮现出了蚂蚁被放大千百倍后的样子——血红色的皮肤,长满毛绒的触角,油黄色的尖角嘴巴,嘴巴上一整排密密细细的锯齿,蚂蚁在津津有味地品尝着肆明明的肉。

肆明明大口呼吸,好像又有什么东西滴在他的鼻子上、嘴巴里,腥腥的,是鲜血。

他吃力地将手升起,想要去堵住从顶上落下的血,却摸到了一个女人的脸和头发,不对,肆明明的手吓得一缩,不止一个人!好像是有很多人的脸和头发,她们就趴在这个棺材盖的顶上,滴着血,披头散发的,瞪着眼睛看着肆明明。

肆明明胃中翻涌,双眼紧闭,忍受着从四面八方而来不断升级的恐惧,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照这样下去,他一定会疯的。

7

梦境之中,徐紫盈睁开眼,她在一列火车的5号车厢上,这是属于她脑电波的记忆火车。

旁边还有两个人,罗开依正在给圆十二绑上绳子,圆十二跪在地上背对着罗开依,她的嘴巴里被堵着一条毛巾,她拼命挣脱,绳子微微松动。

“建新!”徐紫盈对着罗开依叫了声。

虽然眼前她看到的人是罗开依,不过宋建新才是他的真名。在1997年后,他就换到了罗开依的身体里去了。

徐紫盈一声叫唤就让罗开依分了神,他甚至还没将圆十二完全捆绑结实就转身走向徐紫盈,他太离不开、太舍不得、太爱这个女人了。

“紫盈,这次换脑一定会成功的,我会帮你的!一会儿只要你跳上对面行驶过来的火车,那你就会进入圆十二的大脑,而变成圆十二。就是这个姑娘。”罗开依指了指蹲在地上想着挣扎、反抗的圆十二,“就是她,你喜欢吗?紫盈。”

同样还是换脑,还是两列火车,现在他们置身在徐紫盈的记忆火车中,而只要在大约50分钟后,让徐紫盈跳上交会而过的属于圆十二的记忆火车,就能够完成换脑。

“建新,真的够了,我不想变了!”徐紫盈说,“我真的很累了,我们算了好不好。”

“不行!我等了23年了,好不容易可以和你在一起,你相信我,紫盈,这次一定会成功,之后我们就去别的地方,我存了很多钱了,可以带你去环游世界。”

“建新,你看看我们现在是什么样子!”徐紫盈拉着罗开依对着火车车窗的玻璃,玻璃上模模糊糊地映出二人的轮廓,一个是江疏玥的脸,一个是罗开依的脸,“我们还是我们吗?我们早都变得面目全非了。”

“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爱你,紫盈,我相信无论我变成什么样,你也会爱我的是不是?”他深情地看着她。

“可是你这样伤害了多少人,你伤害了罗开依,你伤害了肆明明、江疏玥,现在你还要再伤害这个姑娘,你让我进入她的身体,成功了又怎么样?我们会安心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想你有事,我不能让你死,我希望我们能爱得白头到老。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这么不公平!”罗开依咆哮,“为什么要你年纪轻轻得脑癌,为什么我们才结婚两年就要让我失去你。为什么!”他吼了出来。

“你已经很棒了建新,我得的是癌症,老天都没办法治,你却想到了换脑。你让我撑了23年,之后我们还成功了,我进入了江疏玥的身体,我们开开心心地生活了一个月。虽然短暂,可这也够了,我很满足,现在你让我走吧,求求你了,宋建新。”

这是徐紫盈的心里话,她真的已经满足了,同时她也不想再去别的人的身体里,不想去适应别的人的生活,能够再见到宋建新,能够能再陪着他走过这一个月,她无憾了。

“求求你,让我走。”徐紫盈抓着罗开依的手,看着那张面目全非的脸说。

就在二人争论之时,圆十二努力将绑在她身上的绳子全部解开了,她缓缓将手撑着地面让自己蹲了起来,稍微活动了下腿脚,她呼了口气——

3,2,1,跑!

这是5号车厢,圆十二飞快起身朝着前面跑去,她经过5号车厢和6号车厢的接轨处,那里有一道车门,她将车门锁上,进入6号车厢。

罗开依这时才反应过来,他起身去追圆十二,可车厢门被锁上了,他不断拧着车门,用脚去踹。

门相对还算牢固,这为圆十二争取了时间,不过她自己也遇到麻烦了,当她经过6号车厢想要去7号车厢的时候,却发现这两节车厢相连的车门被封上了,车门上锁着一个字母密码锁。

怎么办?圆十二转身看到隔着一节车厢不断踢门的罗开依,她自己也被困在了6号车厢。

刚才罗开依和徐紫盈的对话她听明白了,这列火车她暂时不能下车,不能离开,她要想办法撑下去,在50分钟后——当两列火车交会时,回到自己的记忆火车上,这样她才能没事。

眼下最关键的就是在火车上躲避罗开依,要怎么做?圆十二看着这个有些破旧的6号车厢。她必须在这里找到答案。

车厢有20米长,两排墨绿色的沙发硬座,硬座上杂乱无章地放着很多东西:

有一辆靠在窗边、车轮还在转动的黑色凤凰自行车,一个断裂的缝纫机,地上随处乱丢的酒瓶、烟头,一条带血的裙子,一把小刀,折叠餐桌上趴着一只乌龟,一份翻开的1977年的报纸,报纸上是一条社会新闻,“丈夫醉酒后错杀妻子”……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火车的车窗外也很特别,如同幻灯机片浮现出一些奇异的画面:

一个小女孩蹲在地上摸着乌龟,而有一男一女正坐在椅子上对骂。

画面很快消失……

出现了一棵长相怪异的大树,树有很多弯曲的分枝,叶子的分布很不均匀,有的地方厚厚一堆树叶,有的地方又是稀稀拉拉的几片黄树叶。

这个画面又消失了……

最后出现的画面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手里拿着一个破碗,看起来是一个乞丐。

“圆十二!把门打开!你跑不掉的。”

罗开依用身体用力踹着门。车厢门上有一个正方形的厚厚的玻璃窗,突然他有了主意,罗开依把西装脱下包裹住手,而后用拳头用力地砸向玻璃。

“啪”!玻璃裂了,罗开依继续用拳头用力砸着玻璃窗,很快他就能够进入6号车厢了。

怎么办?怎么办?

圆十二朝着7号车厢门边一靠,门被锁得死死的,门上有一个密码锁,一定有办法打开这门!密码是什么?一定有办法!

不能慌!

圆十二提醒自己保持冷静,她脑子快速地思考着,如果……如果这是属于徐紫盈的记忆火车,那么每一节车厢都是有记忆的。

她现在在的是6号车厢,对应着应该是徐紫盈6岁那年的记忆,而7号车厢门上了一个密码锁打不开,说明她解不开6岁那年的一个结,6岁那年徐紫盈究竟发生了什么?

酒瓶?小刀?带血的裙子,争吵的男女,一个小女孩蹲在地上抚摸乌龟。

为什么是乌龟?乌龟背负着重重的壳,这在梦境中是一种暗示,说明小女孩承受着很严重的压力,这个压力压得小女孩喘不过气,她会不停抚摸重重的壳,希望能缓解压力。

1977年的报纸,报纸新闻“丈夫酒醉后错杀妻子”,争吵的一男一女,1977年?六岁的小女孩,圆十二明白了,这说的是徐紫盈6岁的事情,在她6岁那年父亲酒后错手杀死了母亲,她背负着这段不堪的记忆。

罗开依的手从碎玻璃的门窗伸了进来,他在够着门把手,他很快就能打开6号车厢的门了。

究竟7号车厢门的密码是什么?

圆十二继续思索,她开始回忆起在车窗外看到的那些如幻灯片回放的画面,一棵长相怪异的树?树?为什么是树?

树在梦中象征着做梦者的自我形象、姿态、内心平衡和对于生活的态度。分叉缠绕几十条树枝构成这棵怪异的树,说明徐紫盈从六岁开始她的内心就出现了不平衡。

一个老人,一个拿着破碗倚靠在树下的老人是什么意思?

“咔嚓”一声。

罗开依打开了6号车厢的门,他朝着圆十二走了过来……

8

回到肆明明的梦中,他躺在棺材里,在他的头顶上有几十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脑袋在盯着他看,这些脑袋堆成了一个“棺材盖”,每个脑袋的嘴里流着血和口水,滴在肆明明的脸上、身上,血越来越多,也很黏。

那些嘶嘶声,如猛鬼,如野兽般发出的,一声一声不停息。肆明明闭着眼,可纵使是闭着眼,脑中也会出现更为恐惧的幻想。

这就是一个要把他逼疯的梦,很快他就要彻底疯了。

不行!肆明明咬咬牙,我要出去。

所有的恐惧都是来自内心,这个世界没有彻头彻尾的恐惧,想要战胜恐惧就必须要面对它。

肆明明“啊”地大叫一声,他拼了。

他睁开眼,将头抬起,手托着棺材盖,眼睛死死盯着棺材盖上一个披头散发女子的脑袋,盯着女子的瞳孔看。

这一幕恐怖景象应该是来自肆明明在初中看过的日本电影《贞子》,看完之后这个贞子的形象就在他梦中留下了,所有的恐惧都事出有因。

肆明明继续“啊,啊”地吼叫着咆哮着,他用这种声音来驱赶、来摆脱那恐怖的嘶嘶声。

他用手抓着棺材盖上那一颗颗惨白惨白的头颅,瞪着那些“女鬼”的眼睛,他将自己的眼睛凑了上去,贴得很近很近。而越贴越近他反而越来越不害怕了,他发现了一个秘密,其中一个“女鬼”的眼睛是空心的。

他将手指扣了进去,好像有什么东西顶着,“咔哒”一声,棺材被打开了。

肆明明在梦中逃出了那具棺材。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条黑暗的公路上,路长长看不见尽头,他沿着这条公路跑了起来。

9

火车的6号车厢,罗开依缓缓地走向圆十二,对于他来说,圆十二就如同笼中鸟,唾手可得的猎物,他也不急,“你是跑不掉的。”他一步步朝前走。

究竟密码是什么?为什么会有个老乞丐拿着碗坐在树下。

忽然圆十二恍然大悟,这个乞丐正是徐紫盈,这看起来很复杂,但确实是梦的意思。

乞丐拿着碗期待施舍,乞丐无家可归,靠着大树,这说的都是徐紫盈。在6岁那年她失去了父亲母亲,她没有家,她在人海漂泊,6岁之后她的世界就变了,她就像是一个没有家的乞丐,期望有一棵大树能帮她挡风遮雨,渴望有一个家。

所以密码是——

圆十二背靠着7号车厢的门,手放在背后,放在密码锁上轻轻抠动调校密码。

她面对着罗开依与他周旋。

“博士,你就这么想要我的大脑吗?”她拨到密码锁上的第一个字母“H”。

“对不起,我不能没有徐紫盈,你的大脑是最稳定的。不过你放心,整个过程很快,你不会有一点痛的,我保证。”罗开依伸出右手的三根指头发誓,此时他离圆十二大约只剩十米的距离。

“你不觉得在梦里发誓很怪吗?你看看这窗外,这就是徐紫盈6岁的记忆吧,她的童年真的很不幸。”她拨到了密码锁的第二个字母“O”。

罗开依没有停下脚步,继续朝前,“我知道她童年很不幸,她遇到我,我遇到了她,我们在1994年相爱,我承诺会给她一个家。”

“你踩到地上的乌龟了,博士。”圆十二拨到了密码锁的第三个字母“M”。

这让罗开依博士停了一下,他避开这只乌龟。乌龟象征着徐紫盈背负着沉重的壳和回忆。凡是和徐紫盈有关的记忆碎片,他都会小心保护。也正是他的这一举动为圆十二争取到了最后的时间,她转动了密码锁上的最后一个字母“E”。

连在一起是“HOME”。

家,这就是7号车厢的密码,也是徐紫盈内心深处的渴望,她需要一个家。

“咔哒”一声,7号车厢的门开了。

罗开依突然反应过来,他朝圆十二扑了上去。

圆十二反转车门,进入7号车厢,可当车门开启的那一刻,强大的水流如注喷涌,整个7号车厢就是一个巨大的水池,水不停息地漫延,很快整个车厢内全都是水。

7号车厢有20米,圆十二在水里游着,她看到很多杂物漂浮在水中,有两条蛇,蛇吐着舌头。

蛇代表了什么?

蛇在梦中的含义众多,比如权力、阴险的小人、男性器官等等,不过现在已经不由得她去想了,因为罗开依也进到了7号车厢。

罗开依就在圆十二的身后,拼命游着朝圆十二逼近。

正在此时圆十二感觉自己的脚好像被什么东西缠住,她低头一看,是一条诡异的红绳,红绳把圆十二的脚缠住了,她怎么都解不开这条红绳。

罗开依追了上来,他抓住圆十二的手臂,二人在水中争斗起来。

车厢内满载着湛蓝色的水,漂浮着两条吐着舌头的蛇。一条缠绕的红线,车窗外依旧如同幻灯片般播放着徐紫盈7岁那年的回忆碎片。

画面杂乱,一个女人用筷子敲徐紫盈的头,一个男人在洗手间赤裸身体地刮胡子,从男子的外貌看和徐紫盈的父亲有些相似,有可能是她家的亲戚。

这不难解释,6岁那年她父亲坐牢,所以徐紫盈是住进了父亲的哥哥家里。

大夏天大伯在洗澡刮胡子,徐紫盈无意闯入看到了大伯一丝不挂的身体,于是产生了“蛇”的梦。然后用筷子敲她头叫她快点吃饭的女人应该是伯母。

可能是因为换了新环境不习惯,所以让徐紫盈在7岁时常常做这样沉入水中挣扎想要逃脱的梦,不知道为什么,关于徐紫盈的事情圆十二“顺理成章”地猜了出来。

筷子,如果有筷子那在这节车厢应该还有化身。

圆十二发现在不远处漂浮着一把剪刀,剪刀就是这个梦境“筷子”的化身。

圆十二抓起剪刀在罗开依的手臂上捅了一下,罗开依手臂上涌出血,他感觉疼,圆十二趁乱一脚猛踢在罗开依的肚子上,他又是痛又是流血,嘴里发出声音,水马上呛进喉咙。

趁乱圆十二用剪刀剪掉了红绳,快速地朝着8号车厢门游去,很顺利,她拉开了8号车厢的门,顺着水流冲到了8号车厢,水流也将7号8号车厢相连的门牢牢封住。

圆十二置身8号车厢,这节车厢很普通,没什么特别的,而罗开依还被关在7号车厢,圆十二暂时安全。

墙上有一个时钟,此时距离梦境结束还剩下40分钟。

跑!

她继续穿越8号车厢,而后到了9号,10号。

罗开依在7号车厢的水中挣扎了一会儿,他也捡起了剪刀,游到窗边,用剪刀砸破车窗玻璃,车厢内的水从车窗流了出去,终于水势低下来,他可以呼吸了,他大口呼吸,喘气。水继续下降,他可以站起身了,他靠着车椅简单给自己包扎了一下。

此时徐紫盈从6号车厢走进来,“你没事吧,建新。”

“没事,我很好。”

“建新,真的算了好不好,我不想要换脑了。”

“紫盈!”罗开依将徐紫盈狠狠抱在怀中,阻止了她这个想法,“你乖乖留在这里别动,我去找那个女孩,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他给了她一个吻,她再次心软。

8号车厢的车门似乎打不开,罗开依顿生一计,他从车窗爬出了火车,而后站在火车顶上——在这列高速行驶中的回忆火车车顶,他看着光影交织、如梵高画作中扭曲的夜空、抽象的世界,朝着9号车厢顶走去……

——

圆十二穿越一节节的车厢,就好像在观看徐紫盈9岁、10岁之后的人生。

从10岁开始徐紫盈意识到想要摆脱寄人篱下的命运,想要改变她的人生命运,她做的事情只能是学习。

她非常刻苦努力,把所有的精力都专注放在学业上,不断参加各种比赛获得奖学金,还帮别的学生补课赚钱,她什么都不舍得吃不舍得买,拼命存钱。

初中毕业后,外省一家私立高中向她发出了邀请函,她被保送到这家高中,之后顺利上了国外一流大学。继续攻读物理博士,她终于改变了命运。

圆十二看着徐紫盈的人生如同幻灯片般在车窗前掠过,心中暗生佩服。

当她到达最后一节车厢,第25号车厢的时候,此时墙上的钟显示,距离梦境结束还剩下13分钟。

10

梦境之中,肆明明沿着长长的公路朝前跑,在公路两旁有各式各样的房子。

这些房子他都很熟悉,有的是他朋友的房子,有的是他亲戚的房子,他也看见了自己的父亲和母亲。

他们都站在房子门前,几个朋友拿着啤酒对着肆明明叫道:“进来啊,我们一起打游戏。”

他的妈妈对肆明明招手:“我做好饭了,你爱吃的红烧肉,快回家吧,进屋里吃。”

这一切都是幻境,不能停下脚步。只要肆明明停下走进任何一个屋子,屋子里的人就会不停地和肆明明聊天,就会不断颠倒过去发生的事情,让肆明明的意识更加模糊,更加不知道究竟哪些事情是真的哪些事情是假的。

这一切都是为了将他逼疯。

不行,肆明明继续朝前跑着,前方看不到出路。而此时还有更令他担心的事情,就是圆十二。

虽然肆明明处于昏迷中,不过昏迷时他的耳朵、他的大脑仍然在接收着各式各样的信息,当他被囚困在罗开依的车后备厢里的时候,好像迷迷糊糊听到罗开依在打电话叫圆十二过来,圆十二一定遇到了危险。

我要去救她!肆明明一边朝着公路上跑一边思索。这条公路根本没有尽头,他是出不去的,怎么办?!该死,我他妈怎么会在这个梦里跑步,就像个梦游者。

梦游者?

肆明明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梦游!就是梦游,既然他走不出这个梦境,他醒不来,那他就不要醒来,他可以用梦游控制自己去救圆十二。

这听起来很复杂,但应该可以,因为梦游就是由脑电波控制的。

现在他必须静下心,肆明明停止了脚步,站在长长的公路上,他闭上眼,让心情处于非常平静的状态。消失,幻想消失,他用意念控制自己,在黑夜中所有的都是假的,只有自己和孤独才是真的,只有自己和自己谈心。

消失,消失。

他不断重复,而后那些房子那些人都消失了,世界变为一个黑暗的空间。

来一道光。他想。

光照射下来。

来一辆车,我在车的后备厢里。他继续构建。

梦境中出现了罗开依的车,而肆明明躲在后备厢里。来一条绳子将我捆住,之后他被绳子捆住。

梦境与现实的画面在肆明明的脑中达到了高度重合。

之后他开始梦游,他在梦中挣脱开捆绑的绳子,把车后备厢的盖子打开。

咔哒!

现实之中,肆明明缓缓地从那辆车的后备厢直起身,他下车,赤脚站在地上,闭着眼,感受风的方向,感受地面的脚印和石头路的轨迹,他缓缓地、如同“梦游”一般走进那个山中小屋。

11

25号车厢内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圆十二小心地在车厢内穿行,忽然她的手摸到了什么东西,细细长长的,像是一根蜡烛。

蜡烛旁边有一盒火柴,圆十二点燃了蜡烛,微弱的火光一亮,照在车厢的侧墙上,有6只蝴蝶,确切地说是蝴蝶标本,翅膀的形状漂亮、花纹美丽,这6只蝴蝶被牢牢钉在了车厢的侧墙上。

这是暗示死亡的梦境。

圆十二想,在徐紫盈25岁那年被诊断脑癌,生命走到尽头,所以梦境里的25号车厢漆黑一片。

火柴和蜡烛象征着唯一的希望,宋建新的换脑计划就是那个希望。蝴蝶象征美丽,如同她25岁的青春芳华。标本象征死亡,她预感自己最终会留在25岁那年。

不知道为什么,圆十二感觉自己正越来越了解徐紫盈,甚至正在与她“融为一体”。

“你陪我说说话吧。”

火光一转,圆十二看见了徐紫盈(实际上圆十二看到的是江疏玥的脸)。她坐在车厢尾,将头靠着墙,嘴里含着一支不被点燃的香烟。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圆十二本能地朝后退了一步,那光线中徐紫盈的脸渐渐变暗。

“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我不想和你换脑了,我不想继续这样的生活。”她说,“我活着的全部意义都是因为宋建新,可是现在我真的很累了,就这样吧。”

“我了解你,我知道你的过去,我也能感觉你的痛苦。”圆十二似乎并没有那么害怕,面前的这个徐紫盈虽然陌生,可她感觉就像是她的老朋友一样。她慢慢移动脚步朝前走,火光照在徐紫盈的面庞上,“我是造梦师,你有什么愿望,我看看能不能帮你实现。”

时钟滴答转着,距离梦境结束还有9分钟。

“我们去火车顶吧,我想看一次日出。”徐紫盈站起身。

圆十二和徐紫盈将车窗打开,她们爬到了火车的顶端,是在车尾。此时的天空是黑暗的,有很多流星就像是火烧般从空中陨落,徐紫盈抬头看着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天才会亮。”

她说:“你知道我面对了多久的孤独吗?整整23年,我都不知道我是什么,一个人?一个鬼?都不是,只是一道脑电波,留在幻境里。”

“这个幻境是可怕的,你所有害怕的魔鬼和恐惧统统都会肆意生长,而我在这个无尽轮回的噩梦中一直跑一直逃,看着那些猛鬼将我一次次吞没。”

“我真的好痛苦,我好想看一次天亮,看一次日出。”她颤颤哭了。

圆十二切真地感受到徐紫盈的悲伤,能理解这种悲伤,她放下警备,将徐紫盈揽入怀中。

而正在此时,罗开依也站在车顶,他悄悄来到了她们的身后。

罗开依一把将徐紫盈拉了回来,圆十二本能地朝后退了几步,可是很快她就无路可退。

这是火车的末尾车厢,她站在车顶边缘,站在这列高速行驶的火车的车尾,只要从火车上掉下去,下面就是黑洞,她就别想再从梦中醒来。

“紫盈,你在这里别动!听我的!”罗开依将徐紫盈安顿好,而后站起身缓缓朝圆十二走过去。

“你别过来!”圆十二大叫,“你要是过来我就从这里跳下去,你别想得到我的大脑。”

“别急!别急!”罗开依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我们谈谈。”

“你不要过来!”

“好!”罗开依的脚停止了前进,他说:“你相信我,紫盈只是借住在你的大脑而已,就一段时间,我一定会帮她找到下家的,等找到了我就带她去别人的脑子里,相信我,就一段时间。”他举起了一根指头,“一个月,我保证。”

此时距离梦境结束还剩下6分钟。

远远地传来火车的鸣笛声,几公里外,另一列火车即将交会驶来,是属于圆十二的记忆火车。

“你千万不要回到你的火车里!”罗开依跪了下来,“我求求你带着紫盈一起跳过去好不好,让你和她一起在你的大脑里好不好。”

徐紫盈跑到罗开依的身后想要拽起他,“建新,算了吧,算了吧。”

“我求求你,我求求你!”罗开依在给圆十二磕头,他卑微地乞求着圆十二。

圆十二动了恻隐之心,此时距离梦境结束还剩下5分钟,火车即将交会。

“好吧。”她点了点头。

罗开依高兴地爬起身,他拉着徐紫盈,他们三人站在火车顶端,面对着迎面驶来的火车。

还剩下4分30秒。

“准备好了吗?!”罗开依问徐紫盈。徐紫盈点了点头,她的手揽着罗开依,似乎有一点“犹豫”。

还剩下4分15秒。

交会而来的火车越来越近了,此时换脑的缺口被打开,圆十二深吸了一口气,她准备跳上对面的火车。

10……9……8……7……6……

不对,圆十二突然想到了什么,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5……4……3……

“没有人可以控制我的意志。”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而后她的脚朝后挪了一下。

2……1……

“跳!”

然而徐紫盈没有跳,罗开依也没有跳,他以为自己成功了!他非常高兴,可是他转过头,看见了圆十二。圆十二也没有跳,她还是留在这列火车上,罗开依的脸色变了。

“你在骗我!这才是属于我的火车!”圆十二说。

“没有人可以改变我的意志,除非我想换脑才能换,所以我一直待着的这个25节车厢其实就是我的记忆火车,你只不过是增加了幻想,让我误以为自己在徐紫盈的记忆火车上。”

“而后你让我不断接收徐紫盈的记忆,只是为了让我能够了解她的过去,和她的脑电波更好地融合。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最后让我心甘情愿地跳上对面那辆火车,对面那辆交会的火车才是徐紫盈的记忆火车!”

罗开依再次跪在地上,他失败了,他被看穿了,他用手捶着火车顶,他愤怒,他咆哮,而徐紫盈从后头抱住他,徐紫盈已经非常虚弱了。

“你是想让我心甘情愿地换脑!不过你失败了!再见!”此时圆十二已经完全控制了这个梦境,在梦境即将结束前她喊出了咒语,逃脱梦境。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罗开依不甘心,他先是拼尽全力地将徐紫盈推上了另一列火车,而后他也离开了梦境。

“呼”的一声,圆十二喘了口气,回到现实。

“呼”的一声,罗开依也回来了,他摘掉头盔朝圆十二扑了上去,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结束了,他要救紫盈。

此时的徐紫盈再次回到江疏玥的脑中,不过她的脑电波已经相当微弱了,她完全醒不过来了。这一点罗开依是知道的,一定要换脑,他掐住圆十二的脖子,“你……你别想跑,我要你的大脑,我要救紫盈!”

他死死掐住圆十二的脖子,他打算把圆十二弄晕后再进行换脑,由于激动加上愤怒,罗开依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力度。

他掐着圆十二,越来越用力,圆十二脖子通红,脸涨得通红,她喘不过气了,她就要……不能呼吸……

圆十二的手缓缓垂下了,命悬一线。

“哐”的一声。

罗开依感觉自己脑袋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敲了一下,在回头的那刻他诧异地瞪大双眼,看着出现在他身后的人,“肆……肆明明。”

“哐”的又是一声。

肆明明将手中的铁棍砸在罗开依的脑袋上。

是梦游,肆明明用梦游支撑自己在黑暗中找到这间小屋,走入这个秘密实验室,判断出罗开依的位置,不可思议地救了圆十二。

而后罗开依晕了过去,肆明明在耗尽力气后也瘫倒在地。

圆十二缓了一阵,撑起身,她爬到肆明明身上,用手摇着肆明明,“肆明明,肆明明!”

她一声声呼唤着他的名字。

肆明明没有回答。

“醒来!”

“醒来!”

“肆明明!”

她伏在他的身上,持续地一直呼唤着他的名字,担忧地哭了出来。

忽然,肆明明像是打了一个哈欠,伸了一个懒腰,睁开眼,睡眼惺忪地看着圆十二。

“我睡了多久了?”他问。

“4分钟。欢迎回来。”她哭着、笑着、看着他说。

他们终于逃脱了幻境。

12

几日之后,电视台收到了一条奇怪的影片,这个影片就是当初在小屋里宋建新逼罗开依拍的,在视频里罗开依原原本本地阐述了整个换脑的经过。

这条视频也证实了这个享有盛名的罗开依博士其实就是1997年的宋建新。

电视台将新闻播出之后引起了巨大反响,罗开依被关了起来,可是争论声不断,换脑这件事并没有法律上的明文定罪,最终决定将罗开依关进精神病院接受治疗。

江疏玥处于昏迷,宋建新也是,能救他们的人只有罗开依。

罗开依提了一个条件,希望能和徐紫盈做最后的告别,肆明明同意了。

他们一起进入了江疏玥的大脑,也就是徐紫盈的梦中。

梦境还是出现在一列火车上。车上的乘客只有罗开依和肆明明。

“对不起,我错了。”罗开依和肆明明道歉,“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圆十二。”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怎么救江疏玥了吧?”

“其实江疏玥没有事的,只要你再次潜入她的梦里,在她的梦中强烈地刺激一下,她就能醒过来。”

罗开依解释,每个人的大脑都只会利用到百分之十,剩下的百分之九十处于休眠状态,换脑只是换那百分之十,就算江疏玥原来的百分之十的脑电波丢失了,能刺激到另外的百分之九十,她就能醒过来,大脑是奇妙的。

“只不过她会失忆。这是没有办法改变的,她醒来之后会忘记所有的事情。”罗开依满面愧疚,“这一点我很遗憾。”

火车缓缓停了下来,停在一个不知名的站台上。

外头是深夜,天空飘着茫茫大雪,有一张户外长椅,徐紫盈坐在椅子上,她很虚弱,她撑不了多久了。

“我要下车了。”罗开依说,“谢谢你让我能见徐紫盈最后一面。”

“博士。”肆明明想说点什么,毕竟他们共处了一年,在这个梦境结束之后他们就不会再见了。

罗开依透过车窗玻璃看着倒映出的自己的脸,一张“罗开依”的脸,他都忘记了自己的真名是宋建新。

“还是叫我宋建新吧。我是一个罪人,罪人宋建新。”他沉默地说完,而后下了火车。

火车之门关闭。

罗开依和肆明明隔着车窗挥手告别,之后他来到长椅边坐下,将徐紫盈揽入怀中,度过属于他们最后的梦境。

他们沉默不语,看着这几十分钟或慢又快地过去,时间无情,逝去无声无息。

天空下着皑皑白雪,现在是黎明破晓前。

“真希望可以和你看最后一次的日出。”徐紫盈将头倚靠在罗开依的肩膀上,握住他温暖的手心。

时间是不够的,距离这个梦境结束还剩下4分钟。

“我有办法。”他说。

听起来有些荒唐,但这是在梦里。罗开依用意念造出了一艘十米高的火箭,而后他和徐紫盈拉开舱门,坐在火箭上。火箭飞船点火升空,冲出云霄,直上宇宙,他们看见了日出。

徐紫盈并不知道罗开依的这个举动其实是已经将他们两人的脑电波捆绑在了一起,一起漂流入梦境“太空”。

换句话说,当徐紫盈的脑电波消散之后,罗开依的也会消散。而回到现实里,他就会变成一个植物人,醒不过来。

有的爱哪怕只剩一秒,都值得穷尽一生。

火箭的机舱内传来了林子祥的歌声,这是他们最喜欢的那首《分分钟需要你》——“愿我会揸火箭,带你到天空去,在太空中两人住,活到一千岁,都一般心碎,有你在身边多乐趣……”

他们做到了歌中所唱的那样,他们相互依偎,拥抱取暖,在对方的眼中又变成了当年最美好样子,最美好的徐紫盈和宋建新。

“我与你永共聚,分分钟需要你,你似是阳光空气。”

他们一同唱完了这最后的一句,而后消失在或是广袤无边或是渺小如微尘的天地间、世界中、梦境中、宇宙中。

13

肆明明从梦中醒来以后,找机会进入江疏玥和宋建新的梦境,通过一种强烈刺激的方式将二人唤醒,醒来之后的江疏玥和宋建新完全不记得过去所发生的任何事情,所有的人统统都遗忘了,忘得一干二净,再也想不起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恢复,他们都选择离开这里,去新的城市开始新的生活,世界对他们来说充满了全新和未知。

至于罗开依成了植物人,躺在医院。虽然肆明明也有能力让他醒过来,不过对罗开依来说,留在梦中执迷不悔,沉睡至死,或许才是他想要的,才是最好的安排。

FF公司撤资,梦境研究所关闭,而在新年前夕,肆明明亲自将4顶头盔交由科学院保管。

这也就意味着他再也不能参与盗梦行动了。

他看着面前这栋人去楼空的梦境研究所,梦境研究所的招牌被拆了下来,往日的辉煌化作云烟。随之天空响彻炸裂的烟花,2020年很快就要过去,成为最新的“过去”。

肆明明回到摩托车上,圆十二坐在后头,他发动引擎,摩托车穿过城市的大街小巷,穿过热闹人海,圆十二双手环抱在他的腰间。

他们去了山顶,很快会有一场流星雨。

他们站在山顶,仰望星空,看着一颗颗流星划过。伸手触摸,不可及。

回想起他们经历过的多少次奇妙梦境,见过多少个客人的爱恨情仇——

活在悔恨中与植物人女友告别的画家,只留给女儿百分之二遗产的女富豪;

追捕逃犯中失忆的警察,杀死诗人丈夫拥有三重人格的妻子;

想重返2003年的拆一代,能够去明日旅行的绝症病患;

机关算尽的复仇女神,有强烈洁癖的器官捐献者,能够看到自己前世的小男孩。

这些客人此刻在哪儿呢?他们还幸福吗?离开的人是不是会化作天上的一颗星?

在共同度过如此多荒唐、离奇、险象环生的梦境奇妙旅程之后,圆十二和肆明明也回归现实,回归平静。

2020年的最后一秒过去了,他们在山顶拥抱取暖,感受温暖和寒冷的一念之间。

在2021年新年到来的第一分钟,圆十二看着满天流星问肆明明:“你说,下一次流星雨来临的时候,我们会在哪儿呢?”

完!

——

写在故事最后的一段话:

人生像是一条大鱼,只会前行不会回转。

时间像是一只大猫,时而懒散时而急速追迫。

你永远不会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随时接受悲欢离合。

这是现实和梦境给我们的课程,学习勇敢,偶尔执迷。

因为让我在梦里,所以温暖又荆棘。

(全文完)